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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技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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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铁蔷薇见各房中都有灯光,知道薛老虎果然早已防备她,就不胜惊讶,心说这可怎么办?我跳下房闯进屋去杀死薛老虎,然后我脱身逃走倒很容易,但是我若救不了那胡三的媳妇,也算白来这一趟呀!她着急、焦躁,伏身踏瓦,由北房走到东房上,就见那北房三间,很是宽大,屋内的灯烛也特别的辉煌。窗上人影幢幢,仿佛有许多人都在那里,时时腾起来谈笑之声,在那声音里并杂有一种柔媚女人的音调。

    铁蔷薇心中就不禁一阵猜疑,暗想:莫非那胡家的媳妇真是从了薛老虎?既这样,我何必要费力救她?何况她未必肯随我走?此时,这东房里,走出来一个人。

    铁蔷薇抢赶就趴在房瓦上,那人却走到了院里,向北屋里说:“你们还没歇足吗?到东屋来,老张他要推四十两银子的牌九,你们来压吧!也该叫七爷跟两位七嫂子歇会儿啦!”

    籍着从北房透出来的灯光,隐约可以看出来,这人穿着官衣,却是个官人。秀侠赶紧又爬到后屋,探出头来向北房去看:就见北房里先是有几个人答应,接着房门就开了。出来了四五个人,有的穿官衣,有的穿便服;里面并有个身穿闪着光的缎子衣裳大胖子送这些人出来。

    这人就都回身说:“我们到东屋推牌九去,无论如何我们也得熬这一夜。七爷称就放心歇着吧!我们敢担保,那使宝剑的小娘儿们一定不能来。”

    那个被称为“七爷”的就是薛老虎,他哈哈大笑说:“不怕,我很放心。其实那使宝剑的小娘儿们若来,我倒很喜欢。我这几个屋里的人,旧的是太旧了,不顺手的又太不顺手!我倒想弄个会武艺的小娘儿们,一来叫她陪我睡觉,二来叫她给我护院。”旁边大概有个人是在这里护院的,大家就都拍着他的肩膀向他一阵笑。

    那个薛老虎笑的声音比谁都大,房上的铁蔷薇此时气愤填胸,真想立即跳下去,挥剑就把他杀死。这时,房下那伙官人跟护院的都进东屋去了,待了一会就听摔骨牌声和狂笑声。北屋却有个仆妇出来,把门轻轻带好,转身往西面一个小门里去了。

    铁蔷薇在房上站起身来轻轻地由东房踏过了北房,到了西边。

    原来这里有一个跨院,很小,只有南北共四间房。南房黑洞洞似无人居住,北房的窗上却浮着灯光,!那妇人就进了这北屋内。

    铁蔷薇也由房上跳下,双足落地,一点声音也没有。她就轻轻地走到那屋门前,只听刚才进屋去的那仆妇,跟她的同伴说话,说:“那几个当差的老爷们,都没有一点规矩,当着两位姨太太他们嘴里什么话都说,七爷也满不在乎!”铁蔷薇却从背后抽出了白龙剑,蓦然将屋门一拉,屋中有三个仆妇,同声问说:“是谁?”

    铁蔷薇站在屋门口,把宝剑一晃,厉声说:“不许作声!”就有个仆妇吓得“咕咚”脆下了,那两个也都战战兢兢地躲到了墙角。

    跪在地下的这个仆妇就向铁蔷薇叩头,央求说:“小姐!饶了我吧!我是雇用的!薛老虎作的坏事都与我不相干……”铁蔷薇摆手说:“我不杀你们,你小声说话,告诉我,那孟家的女儿胡家的媳妇在哪屋里?”

    躲在墙角的一个仆妇,就向窗指着,打着颤说:“就在这南屋锁着了。没嫁胡家的时候,她很依从七爷,这回,她不听话了,招怒了七爷!”

    铁蔷薇就又问:“还有什么抢来的妇女没有?决告诉我!”脆在地下的那个仆妇说:“再没有啦!薛老虎倒是霸占过不少,可是都依了他,都作了他的姨太太了!”铁蔷薇又威吓着说:“不许你们动!”

    她随就一手持剑,一手擎起桌上的一盏油灯,出屋,到那南房前,用宝剑削落了锁头,踢开门,进屋用灯去照。就见屋中是空洞洞的,连一些家具也没有。

    地下卧着一个妇人,手脚都被人绑着,头发蓬松,看不清楚面目;尤其可怜的是这少妇浑身的衣服都被斯毁,露着脊背,铁蔷薇把灯和剑放在地下,就上前将这妇人扶起。

    这妇人被铁蔷薇扶起,她还只能呼哧呼哧的喘息,却不会呻吟,铁蔷薇知她口中塞堵着东西,随就由她口中揪出来一条很长的汗巾,妇人这才哭出声来。

    铁蔷薇嘱咐说:“小声些!”随又用剑将妇人手脚上的绑绳全都割断。这时外面却人声鼎沸,喊说:“有贼!有贼!”

    铁蔷薇大惊,先将地下的灯吹灭,然后背起这妇人来;并嘱咐说:“抱住我的肩膀,不要怕!”随就提剑跳出屋去。

    这时这些官人和护院的,已都各持兵刃闯进这小院来,铁蔷薇却背着那妇人早已上了房,急匆匆地踏着瓦走。就像一只狸猫似的,顷刻之间她就由北边的后墙一跃而下。

    这时庄内还乱腾腾的,喊声四起,灯火齐明,一群人在那里瞎拿乱捉,铁蔷薇却早已进了柳林中,用剑割断了马缰,她抱着那妇人就上了马;“得得”的蹄声紧响,这匹马就飞出了树林,越过小溪,像一支箭似地往北走去。

    走出约二里之遥,铁蔷薇见身后没有喊声了,没有火光了,她才将马勒住。就问说:“你是孟家的姑娘,胡三的媳妇吗?”

    那妇人答应了一声,铁蔷薇说:“好,我先给你穿上一件衣服,然后我送你见你的大伯!”说着,铁蔷薇就在马上,把自己身上的小夹袄上罩着的一件青布单褂脱下,替那妇人披在身上。

    妇人却哭啼着,说:“我对不起我的婆家!我男人也叫薛老虎打死了!我没脸再见我婆家的人……”

    铁蔷薇说:“你不要哭,你男人他并没死!以后,只要你安分跟着你的男人过日子;那就很好。过去的事都不怪你,你别伤心,我把你交给你的大伯,我还要赶紧回来杀那薛老虎!”

    说着铁蔷薇藉着天上的星光,详细找着了往北山去的那条路,她就载着这妇人,催马走去。只见黑天沉沉,银星灼灼,晚风飕飕,双人匹马,她奔如飞,不多时就进了那北山的山口。

    此时,山中的花草都掩覆在夜色的幕下,连一声鸟叫也听不见,对面,远远的却有一只燐火似的灯光。马迎着那盏灯走去,少时来到临近,这边就是一辆骡车,车上的胡二、车下的李四,齐声问说:“铁姑娘,把人救来了吗?”

    铁蔷薇就说:“救来了,你们把人搀下去,上车快些走!那妇人哭着,被胡二、李四扶下马来,搀上车去。

    胡二又过来,向铁蔷薇感激涕零地说:“铁姑娘,我们将来怎么报你的恩呀?”

    铁蔷薇却急急地说:“快走,快走!这些话都说不着,你们就想法把这媳妇藏严密了,别叫她露头,因为我只能给你们救回来人,却不能永远保护着你们。”

    当下那妇人的哭声仍然没断,车声辚辚,灯笼一明一灭地顺着山路往北去了。

    这里铁蔷薇也拨转马头,轻快地又走出山来,想要重到薛家庄将那薛老虎杀死。她催马又往东走去,才走了不远,忽见迎面发出一阵蹄声,也来了一匹马。

    铁蔷薇吃了一惊,赶紧将马收住,一手摸剑,向前问道:“你是作什么的?”

    前面的那匹马也来到临近,马上的人也高声说:“铁姑娘,你把人救走了,你还要往哪里去?”

    铁蔷薇听出来就是那少年的声音,不由暗笑说:“夏侯兄,你这时才来帮助我?我早把人救出去了。”

    随说:“你别管,我还要回去杀死薛老虎,要留着他,还是本地的祸害。”

    那少年却笑着说:“不用你去了,刚才你走后,我已结束了薛老虎的性命。可是,杀死了他,本地的官衙一定要缉凶,就许又连累那媳妇家的人。我现在就往县衙,趁着黑夜向本地县官吓一吓,告诉他,杀人者是我夏侯无忌,与别人都无干。他若认真办案,可以派人去捉我;倘若诬陷良民,我就要取他的首级。”

    说时很急,那少年就催马过来。与铁蔷薇二马相擦之时,他还就势拍了铁蔷薇的肩头一下,温柔地说:“铁姑娘,我真钦佩你的武艺。请你再到那店中等候我,我少时就去,咱们俩再详谈。”说时少年的马飞驰走过去了。

    这里铁蔷薇勒马呆呆地姑立,微寒的晚风吹着她,但她的脸上还不由一阵发烧。虽然说了几句话,但她却并没再看见那少年的容貌。

    一瞬间少年走过去,她回首去看,夜色却吞没了那少年的人影马迹,耳边只听有“得得”的蹄声渐渐消逝了。铁蔷薇心中倒觉得好笑,暗想:白天他还跟我假称叫什么夏侯无忌,现在匆促之间他又不打自招,这是他的假名字,大概他是不想告诉我。可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来历呢!到店房中等他回来,我就详细告诉他呢!或者这个人还能帮助我去找宇文化及报仇。

    她拨过马来,又顺着这条路,再向山那边去走;但此时她的马却走得很慢了。一边走,一边想:在我救那妇人走后,薛家庄就已然大乱,大概是那仆妇给坏了事,今天若不是我的武艺高强,就怕逃不出来了。

    可是在那护院庄丁和官人,各持兵刃,纷乱搜章之间,那夏侯无忌还能够赶了去将薛老虎杀死,然后他又从容骑着马逃出,这个人的武艺也真不弱了。

    只可惜我不知县城是在那里,不然我也赶了去,与他竞一竞身手!心中又是羡慕,又觉惊奇,不觉得马就走过了黑茫茫的山路。

    眼前却又望见了那处镇市,就是白天自己同那少年对饮,和一同在店房中休息了一会儿的地方。此时她心中很是踌躇,暗想:我若到那店房去等他,少时他一定去,不定又要对我说什么话,那人初见我时很腼腆,但后来他又很不规矩。

    我们一对年轻男女,深夜同住在一处店房,徜若被人知道,成了什么事情?即或没人知道,我也……她辗转寻思,既觉着这样作是不对的,可又有些留恋不舍。

    眼看已来到市镇上,镇上里街道清清,更鼓徐徐,可是店房门首还悬挂着很明亮的灯光。

    铁蔷薇在马上逡巡了一会儿,忽然就一下决心,挥鞭策马急急走过了这座市镇,镇外也是黑夜之下的莽莽旷野。

    铁蔷薇就催马急走,一直走过了许多岑寂如死的村庄,她在马上觉得疲倦了,东方却已发现了微微的曙色。

    铁蔷薇看见天光快亮了,就很欣喜,暗想:我赶紧走,先找个地方歇歇。索性歇一天,那夏侯无忌一定就走过去了,那么我们也就不能遇见了。这倒好!

    她振奋着已然疲倦的精神,鞭着那喘吁吁已经不能快走了的马,又走了五六里,天色就亮了。眼前有一片房屋、街道,知道又是一处市镇,她就又紧紧挥鞭;少时走进了市街,就看见一家店房,门首挂着笊篱,土墙上写着“彭家老店”。

    这时店中的雄鸡正在喔喔地啼叫,店门开了,一些背包的、担货的、坐车的客人都往外动身了。

    铁蔷薇却困眼矇眬地牵马进去,所以店家很是惊诧,接过马去就问说:“大嫂,你是走了一夜路吗?”

    铁蔷薇说:“你就不用问了!快给我找个单间,我要歇息。”店家见这位姑娘很横,而且带着宝剑,一身青,腰间又系着绸带,不似普通的妇女打扮。他们虽然不敢多问,可是脸上仍然带着惊疑,就给找了间单屋子。

    铁蔷薇提着包裹和宝剑,进了屋,就向炕上一坐。店家问她是先睡觉还是先吃饭?

    铁蔷薇就说:“你快给我拿一壶茶来吧。”店家答应着,待了一会儿,就给铁蔷薇泡来了一壶很热很浓的茶。

    铁蔷薇喝了几口,觉得又有了些精神,便又叫店家给做饭。她就呆呆地坐着发怔,心神十分不安,仿佛有一件不放心的事似的。就想:昨夜夏侯无忌杀死了薛老虎之后,他又往县衙去了。县衙一定是在城里,他骑着马怎能进城呢?他不至于被衙门的人捉住吗?仿佛是一团疑问,堵在心里总是释不下。

    少时,店家送来了菜饭,铁蔷薇在吃饭时仍然呆呆的发怔。饭后,就把屋门关好,躺在炕上睡眠,又思虑了半天,方才沉沉地睡去。

    醒来天色已过了中午,她身体的疲乏消去了,又觉得很有精神,便把屋门开开叫进来店家。店家进来还是张口瞪眼,露着惊慌之色;铁蔷薇看出来这店家是觉得自己的形迹可疑,她随就故作从容,问说:“店家,你们这儿是什么地方?”

    店家答复说:“姑娘!……”看了看铁蔷薇脑后直垂的辫发,他赶紧又改口说:“姑娘!我们这里是汤阴县新市镇,姑娘你一个人要往哪儿去呀?”

    铁蔷薇说:“我要到北京去。”

    店家一听是这么远的路,就越发惊疑,随说:“这么远的路,姑娘你一个人行走吗?路上现在是不很平静呀!”

    铁蔷薇一听这话,也不禁惊讶,随问说:“怎么不平静?我听说近几年来河南的大道上也没有什么盗贼,现在我从江南来,一路看见的客商很多,并且也没有什么事。”

    店家却连连摇头,说:“别处也许没事儿,我们这一带近来可真不好走。上个月,淇县出了三条命案,五六个村子被劫。前天离这儿不算远,新乡一带客人又被劫了,还伤了几个人。”

    铁蔷薇惊讶着问说:“据你这样一说,这附近一定是有大伙的强盗?”店家说:“可不是,听说响马足有五十多个人,凶极了,是从泅洲一带来的。为首的是早先河南省有名的女贼——不是,不是!是个行侠仗义的女大王,那红蝎子于九天的夫人。”

    店家说这话时两个眼珠向铁蔷薇乱转,脸上表露出一种惊疑、恐惧,仿佛他说出来“女贼”两字,都怕铁蔷薇立刻抽出身旁的宝剑杀他似的。

    铁蔷薇就说:“你放心!我可不是红蝎子。我听人说,红蝎子现在足有三十多岁了。”

    店家带着惧色,赶紧赔笑说:“那能,那能,我怎敢胡疑惑姑娘呢?我看姑娘多半是位保镖的女达官。”

    铁蔷薇笑一笑。店家又说:“可是,姑娘你走路也得小心一点,据说红蝎子手下有两个女徒弟,都长得天仙似的,年纪么?大概,大概……”

    铁蔷薇又觉得这事很新奇,心说:我走后,怎么红蝎子她又收了两个女弟子,此时店家的眼珠仍向铁蔷薇的身上乱转,他又说:“近来我们这一带净闹女贼。刚才,有从南边来的客人,说昨天晚上那里有名的大财主薛老虎,也被一个女……女的给杀了?”

    铁蔷薇听到这里,她却不禁脸色一变,发了一会儿怔,又噗哧的笑了一声。

    店家的意思就是说:这附近的几县现在女贼纵横。红蝎子及她两个妙龄的徒弟,都使宝剑,时常出没于附近各村镇,昨天薛老虎那件案子官方也认为是她们作的?

    现在几县的名探,天天在各处访查,专注意形迹可疑的妇女。

    铁蔷薇这个穿着、这个年龄、这口宝剑、那匹马,简直真有嫌疑,尤其铁蔷薇是今天一早才来投店,自己也承认是昨天走了一夜的路。

    店家表明并没疑心铁蔷薇是贼人的一伙。可是,劝铁蔷薇趁早儿离开这里才好。要在附近有熟人最好一路同行,把宝剑藏了起来,以免被官人抓错了。

    因为现在附近的几县捕快全跟红眼虎儿似的,他们不敢去捉拿红蝎子;可是原意抓上一两个土娟暗妓,或是没名小姓的妇女去暂时搪塞差事。

    铁蔷薇此时却不禁冷笑,说:“我的时运真不好!怎会一走在这里就正赶得这里闹女贼?女人走路真难?那么我就快走吧!别教我再在这里打上冤枉官司!”说着她就赶紧叫店家给她去备马,店家也像巴不得她快点走,就赶紧答应了一声,出屋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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